1.
他们都说山上来了个奇怪的人。
2.
前些年砍掉的树木地下萌生了新苗苗，我去看的时候很惊讶，没想到那白求恩硬是种下了几百颗的树，而且都活了。
前些时间他还花钱雇人上来挖坑种树，花大价钱运水上来给这些脆弱的小苗苗灌溉，但后来他就又变成形单影只的一个人，天天来往于山上山下，为了那些点水，劳心费力的。
可能是没钱了。
3.
我没赶上那个时候，不然也能捞一笔。
4.
这白求恩不会说咱们汉话，但是出手阔绰，他画的钱多到了，村里人拿了都觉得不安心的地步，现在村里人都怀疑他是个笨蛋。
常伯伯经常上来劝他，但可惜他不会鸟语，白求恩也不会汉话。
5.
两人常常相对而坐，瞪着对方的眼睛。
直到那白求恩不耐烦了，常伯伯也只是憋出个哈喽哈喽。
6.
常伯伯有些生气，虽然他根本没劝到什么，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个白毛在山岗上乱晃就头疼。
他推我上前，要我跟那白求恩说说。
“这树有什么好种的，种完了还是要砍的。世界那么多树，砍了还会长，这就是那什么，那什么可循环资源。”
“他瞎费个劲种树，干啥啊。”
7.
我硬着头皮上来了，我没敢跟常伯伯说，我这辈子学到的英语就是三句，豪啊呦，矮木烦，三科呦。
但是常伯伯显然认为所有学习过的人，都是神仙人物，什么跟白求恩交流不在话下。
8.
我真是谢谢您了。
9.
“How are you？”
身后一个声音响起，伊恩斯回头，那是个小伙子，皮肤黝黑，穿着当地人的常服，风一吹，整个人都像是一团蓬起的棉花般。
这还是伊文斯第一次见到会说英文的本土乡民，想了想他回了句。
“I'm fine。”
然后他就听见那孩子接了句话。
“Thank you。”
“……ha？”
10.
我们俩如常伯伯上山，坐的位置都一样，那白求恩和我对视了几眼，翻了个白眼，又去种树了。
哎？
咋走了。
我忙着跟在他后边，看这外国人领着水桶，背着铁铲往小树苗林子外面去，在他方向的前方，是一片辽阔的空地。
11.
我常听村里老人家讲，后山的树如同茂密的绿色云朵从天上落下来，遮挡了土地，可现在看这里的树木稀稀拉拉的长着。
我只有专心致志的看，才能找到些小残苗。
12.
白求恩在那地上挥舞这铁锹，不多时一个坑被挖了出来，新鲜湿润的土翻到地面，稚嫩根须被土块包裹着的的树苗被放进坑里。
他额头汗水湿润了头发，宛如一个疯癫的乞丐，浑身灰扑扑的。
白求恩似乎没有干过多少这种活，不利索，我就上前帮他扶着树苗。
到后来就是我挖坑，他放树苗。
我们俩看着漫山遍野的黄土，叹气都要叉腰。
13.
我那年是放假，所以时间多，经常上山和白求恩一起埋树苗。
我们俩说不上话，但是为了能懂这个人在说什么，我拿起许久没碰的课本。小本本搁在他的屋子里，我就天天跟着他一遍种树一边背书。
后来返校，老师难得夸了我。
“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没救了。”
嘴真毒。
回了村子，常伯伯也骂我。
他坐在村口一看见我就拍腿骂人，说就不该把我叫去那山岗上面。
又说我心不坚定，怎么被那白求恩带偏了。
一会又哭着抹眼泪，说对不起我那早死的爸妈。
哄人用了我一天的时间。
14.
后来有一天，白求恩拉住我胳膊。
那时天上飞着一种灰扑扑的鸟，他们落在我们种的树上，在那里筑巢，繁衍，又到某个时间段再飞出去，离开。
我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，我很笨，是老师会承认的那种笨。
但是凭借这段时间的默契，我明白他再说那些鸟儿。
他说，他们变多了。
15.
他们不是一直这么多吗？
16.
可能是我脸上的茫然太明显了，他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，我看着他在院子里生气，上蹿下跳，嘴里嘟囔着话。
像是一只兔子，冲我大叫。
17.
然后他拿小树枝抽我。
18.
？
你得知道一件事情，论打架还没人干得过我，想着，我撸起了袖子。
白求恩被我掀翻在地，他趴在地上，不说话了。
他不睬我了。
我绕着他转，平日里我们俩一起去种树，他拿水桶，我提铁锹。
分工干活，不累。
但是这些天他很倔强，什么东西都不给我了。
19.
到后来，一个女学者来了。
她懂英语啊。
那个时候我和白求恩的关系已经和解了，他种完树在屋子里写文书，记一些文档，我就在外面看那些树苗，长得很好啊。
回去一看，他和一位女学者聊的正好。
20.
“姐！”我眼睛一亮。
“姐，你不能不问问他，他当时到底在说什么。”这位女学者好漂亮，我看着她差点红了脸。
但是对白求恩的好奇，让我把当时的事情经过跟她讲解了一番，此刻正期待的看她和他说话。
21.
叶文洁，女学者叶文洁突然一脸微笑。
我看见白求恩回头嫌弃的看我一眼，之后和叶文洁说了什么，叶文洁笑了起来。
22.
什么？
他在说什么？
姐姐你怎么笑了？
23.
叶文洁回头说。
“他说他当时在说你笨蛋。”
24.
我帮你种树，你还骂我！
我生气了，把小树枝往他身上扔，一堆的小木屑照着他头上落下来，然后我拔腿就跑。
但是白求恩显然是比我快的，他这些年树没白种，我没跑掉，被摁在泥地里灰尘罩着头揉。
等起来后，我脸上是灰突突一片，他脸上是本该在我脸上的笑容。
快乐是会转移的哈。
25.
到后来，我开学了，等再次放假回去，白求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，他屋子里灰尘落了厚厚一层，我打开屋子被这些灰呛得直咳嗽。
花了半天收拾，之后我瘫在外面的石头上抬头看天空。
这样闲着也是闲着，种树吧。
以前种的树，越来越漂亮了。
我看着心里很开心。
26.
我种了半个月。
白求恩留下来的树苗都被我种完了。
等他回来，我看见他神情激动，拿着铲子就冲了出去，招呼都没给我打。
27.
过了一会他回来了，一脸懵逼的看我。
“我都给你种完了。”
说着我自豪的挺起胸膛。
28.
他为什么又拿小棍子抽我？
29.
我们种了几天树，我就看着白求恩神情低落了几天。他只顾着种树，有时候连饭都不吃，我受不了这样天天种树，没有一点闲散时候。
往日里他还会观察那些植物和鸟儿，我们会对着天空，看那些斗转星移，有时候又会去树林里里看大角虫子。
30.
可是现在白求恩疯癫了。
他只种树，除此之外的世界，再也不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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